晏砚砚
节气的预言和现实有点儿出入,早就入了冬,然而温度一直居高不下。谓之暖冬的年头,在多年前经历过一次,冬天不必穿棉衣,正午一身汗,总仿佛春天提前来到。今年也是如此。冬天不冷,北方人不太适应,总觉得哪里出了错。
风从耳畔吹过,淡淡的凉,不是寒,这温度让树产生了错觉,枝头点点全是含苞的春意。其实离春还早着呢,它们走错了路,真正的凛意降临时怕是要难过。云杉短短的松针,在每根枝部顶端举着一个白玫瑰般的新芽,啊,还不到开花结果的时候呢。侧柏叶的尖端顶着淡褐色的小帽子,还是把小小的树芽藏好吧。油松大概也在困惑吧,为什么今年的休息日那么短,旧的松果还没落尽,新的已经开始萌芽。小蘖是一种灌木,秋天到时,厚厚的小叶子变得绯红,如浸透了斜阳,如今也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顶出了小新芽。我沿着河岸行走,桃枝的新芽朦朦胧胧,蒙椴的枝头全是点点的小红火柴头。真仿佛是春天就近在咫尺了。
而那些原本给秋天殿后的树木们今年恐怕有点遗憾、有点惆怅。这个秋天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旅程,温和的天气一直拖延着不肯走,忽一夜大降温,没几日又从谷底爬上高处。对于柳树槐树来说,原本可以闲庭信步般优美地枯黄然后翻飞,今年却成了忽如一夜冬风来,绿叶冻在枝头,僵了,掉了。有些杨树落得早些,月初时曾在晚风中纷纷坠落,但更多的叶片都在这几日里保持着绿色即掉落了。
入冬的脚步慢了,枝头留着太多秋末的痕迹。忍冬鲜红的小浆果一簇四粒,在枝节处闪耀着明媚欢乐的气息。五月时曾将芬芳溢满街道的女贞果实成熟了,似一粒粒小黑豆、小黑珍珠布满灌木丛,它们将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冬天荒凉的季节拖延之时,为鸟儿们解决暂时的饥饿。卫矛的红果子裂开,在风中摇晃,似云霞在树上开花。红宝石海棠的叶子落了,数不清的橙色小果子把一棵树变成了节日的热烈。
北方的冬天,是点与线的画面。你看柳条在晴空下画弧线,丝丝缕缕,仍有缠绵意味。挂着红果的海棠、丝棉卫矛、红艳艳的花楸树,精致的忍冬,都是可爱的小孩子,提着那么多小红灯。女贞是黑紫色的小果子,刺柏是灰白的小球果,栾树的种子硬得叮当响。云杉的松果是长椭圆形,油松是圆形,松果裂开,像一层层的小蘑菇垒成的小宝塔。冬天的时候,花迹了无痕,可是还有树,树在讲述着我们曾热闹过的日子。白杨的叶子飞到草丛上,要睡了,要睡了。可是钻入天际的枝条,仿佛在说着不灭的希望,如此清晰,一只长尾巴的鸟在枝头最高处不停地唱着,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而高兴了那么久。
柳条在河岸边挥别着往事,要到哪里去,要到哪里去,大地在沉沉的冬日里,要做一次长长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