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国
中午时分,我从殷高东路桥上走过,看到东侧护栏边挤满了人,因此停下了脚步。殷高东路是上海这座城市里少有的正东西的道路,桥下的这条河,从新江湾城中心弯弯曲曲流淌过来,只是这一段变成了正南正北的走向,长度有一千米左右。浦东黄浦江边上海最高的楼群全都倒映在这段河的河面上,成了这一带居民远处看浦东看上海的一个景点。
桥面上的人群情绪激奋,指指画画,眼睛都在朝河里张望着,连桥下面岸坡上也同样挤满了人。
河里有鱼?
鱼在哪里?我看了很久,没有看到鱼。
“就在这里、这里!那一簇蕰草的下面!”有人指给我看。
冬天的河水清澈见底,这处河底的水深在一米左右,蕰草和河底淤泥的颜色几乎完全一样。风吹过,中心河面上有层层涟漪,这样的涟漪没有扩大,接近桥下这片水面上,静如镜面。所谓“鱼”,就是今天强烈的阳光下,河底淤泥处隆起的淤泥堆。这是一条鱼吗?如果这是一条鱼,那说明这条鱼在这簇蕰草的下面已经很长时间了,距离这里两米就是桥下,而桥下是相对安全的,鱼选择这里作为冬眠的所在,就是因为有阳光吗?我跟着走到了岸坡上,在距离水面很近的地方看了许久,还是没有看清楚。一个常年在这里钓鱼的人不停地咂着嘴,“乖乖、乖乖……”我惊讶地看着他,问:
“是一条什么鱼?”
“鲤鱼。”他比画了一下,我看他两手之间有40厘米,想必这条鲤鱼足有5斤以上。
这段河岸上,一年四季每天都有人在钓鱼,从桥上走过的人,或者驻足看钓鱼的人,几乎没有看到过有人钓到鱼。因此,这条河里还有一条5斤以上的鲤鱼,这本身也是奇迹,就值得这个钓鱼的人“乖乖”不停,也值得有这么多人在此围观。用什么办法捉到这条鱼,在几个钓鱼人中间讨论着。
我突然为这条鱼的命运担忧,我童年少年时代长兴岛的记忆里,一条鲤鱼冬眠之后,会在第二年立夏时节里产籽,那时,就会有成千上万颗卵子从它的身体里分娩出来——鲤鱼作为亲本,其基因可以在新一代中传递下去,这就是鲤鱼能够生产出不同种类的鱼的生物学基础——新生的鱼群里,就会有鲫鱼鲢鱼鳊鱼草鱼黑鱼等几乎所有淡水鱼!这也许就是上海许多野生状态的河流里总有人钓鱼而鱼从不绝迹的缘故,而河流里的野生鱼类,大多来自鲤鱼“妈妈”。
桥上突然没有了声音,看见一个老人捧着一个泥块站在了栏杆旁,只见她比试了一下,就把泥块抛了下去。泥块碰到水面时发出很大的声响,水波涌起来以后,那簇蕰草下面居然没有动静,正当人们开始怀疑这里有没有鱼的时候,一个大涌泛了起来,像快艇犁出的水纹,快速消失在了河中央!
几个在河水边沿商量怎么捉到这条鱼的人怒了,对桥上喊:“你、你干什么?!”
老人双手合十,嘴里轻轻地说着什么,走了。
第二天早晨,城市的最低气温接近了零摄氏度,太阳刚刚升起来,柔和的光亮还在政青路599弄院里的树梢上,殷高东路桥上和北侧河岸上站满了钓鱼的人,也有人翻墙进入了国权北路菜场后院的围墙里。朝阳的光波飘荡在天空里,寒风凛冽,河面上的钓鱼竿,比河边枯萎倒伏的芦苇还多——因为他们都知道了,这段河里有一条鲤鱼,一条很大的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