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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5 2024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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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凌蛰的来宁经历

起初,我并不叫凌蛰,只是一只普通的雪豹。2018年5月,我出生在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门源县境内一座不起眼的山头上。这一年,母亲只生下我和弟弟两兄弟,体弱的弟弟没有熬过出生后的第一周,之后我自己享受了母亲所有的爱。在我们雪豹家族中,父亲是不参与育幼的,繁殖期结束他就离开了母亲进入了深山,我说他听起来像个不负责任的“浪子”,母亲说他是雪山的王者,不会为谁而停留。

祁连山脉广袤无边,显得每个生命都无比渺小;祁连山中高寒冷酷,显得每个生命无比伟大。渺小的我在伟大母亲精心呵护下,一天天长大,2019年底我已经长成了一只威武雄壮的雪豹男子汉,感谢岩羊!感谢高原鼠兔!感谢喜马拉雅旱獭!感谢灰尾兔!

将近20月龄的我体重超过了母亲,达到了80斤,皮毛浓厚,随着寒风摇摆,贴在我棱角分明的肌肉上,坚实有力地拥抱着我温暖的身体。黄昏中,迎着山顶凛冽的寒风,我再次皱了皱左眉,该往哪边走呢?如果母亲在现场,肯定又会取笑我。

严格来说雪豹满脸毛发,是没有“眉毛”这种东西的,只有一些不规则的斑点。可我左眼上方的斑点刚好连接在一起,形成了眉毛的形状,可恨的是右眼上方却是空空如也,这种“一只眉”造型,每每被母亲拿来取笑逗弄。

言归正传,这天清晨,我遵循着雪豹祖祖辈辈的习性,离开了母亲开始独立生活。分别并不伤感,强大的我能够完全独立捕猎之后,就不需要再每天跟着母亲生活,我也要成为自己儿时讨厌的“浪子”了。母亲说,我也会成为雪山的王。虽然兴趣不大,但是我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我很自信!

一年后,我没那么自信了。

什么嘛?祁连山脉不是无边无际吗?怎么找个山头定居下来就这么费劲呢?但凡好一点的,岩羊多一点,离人类远一点的地方,全都被别的雪豹占了,一个个还抠门得要死,谁都不愿意让出一片地方,要不是谁都打不过,看我怎么教它们什么叫“温良恭俭让”!想到谁都打不过,我不禁又皱起了左眉,明明自己个子不小,奈何那些家伙竟然玩命啊!

2021年3月10日,在祁连山游荡了一年之后,依然没有找到家园的我,决定在后半夜去偷袭老虎沟中的那只老雪豹。那些年轻的打不过,我不信这个老东西我还惹不起。而且,这里已经离门源县城不远,对我们雪豹而言,也不是什么多好的地盘,那老家伙应该不至于跟我拼命吧?不会每次我都猜错吧?

事实完全如同我的猜测,我全猜错了。那老东西一见面就龇牙朝我狂奔,在悬崖峭壁上辗转腾挪,如履平地。我不愿意欺负老人,也不愿意客场作战,再加上场地不平容易崴脚……反正很多客观原因,我扭头撒丫子就跑。也不知道他追了我多久,反正我是一口气跑到了天亮。不说别的,在整个祁连山,我的长跑应该都是排得上号的,想当初……呸呸呸,逃命呢,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转移呢,转移呢。

跑着跑着,东方微微天亮,气喘吁吁的我终于疲惫不堪,慢慢停了下来。看看身边的环境,我的左眉不禁又皱了起来。这啥呀?我咋跑村子里来啦?右后方突然传来的狗吠差点吓我一跟头,实在跑不动了,我用力跳上左侧一米多高的土墙,进入了一户村民的院子。院子不大,大门朝南开在院子东南角,西南角用半米高的篱笆围着三只母鸡,饥饿疲乏下,我猜这家主人肯定非常好客,心想就“却之不恭”了。

一跃而下的我没想到这几只母鸡却是不识抬举,连飞带蹦地逃出鸡窝,我跟着一只最肥大的奔向院子北侧一排五间平房。和很多青海农村的房子一样,这家农户平房前有两米宽的阳台,用铝合金和玻璃封了起来,保暖效果很好。铝合金的阳台门不知被谁打开了一道半米宽的缝,母鸡一跃而入,我也毫不犹豫撵了进去,最终在阳台最东端捕获了那只大母鸡。这次捕猎我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可累死我了。

才拔了母鸡的毛,还没一小半,被“鸡飞豹跳”的声音吵醒的主人打开房门,披着军大衣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我俩对视,他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他“咣当”一声又把门关上,自己缩回了屋内,留下我一只雪豹在阳台凌乱。

咋办?这家伙好像也不好客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跑吧?恋恋不舍地瞟了一眼地上的半只鸡,我朝着窗外一跃而起,“砰”一声重重撞在了阳台玻璃上。

这真不怪我笨,我从小生活在山里,哪见过玻璃这种妖孽东西,明明看着没东西,却会撞在上面。这一撞,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啥情况?魔法?怎么出不去了?封印?我再次尝试,再次撞在了玻璃上。“砰”“砰”“砰”,越撞我越紧张,越紧张越是不思考,机械地一下一下撞过去,还有几次不小心撞在了铝合金的窗框上,整个阳台窗户都在我的撞击下“簌簌发抖”。当然,头也疼。

“哗啦”一声,可怜的玻璃最终还是在我不要命的撞击下,碎裂开来,我终于成功跃出阳台,一刻不停地再次跳上土墙跑回街道上,慌不择路,夺路而逃。

头昏沉着,一路跌跌撞撞,天越来越亮,人越来越多。我一口气跑出几千米,来到了一堵长长的院墙边,看着周围聚过来越来越多的人,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跳上了院墙。里面是一片宽阔的操场,几百个孩子停下自己奇怪的动作,呆呆地扭头看着我,任由大喇叭里广播体操的声音兀自喊着:“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三四,五六七八。”

“好,好多人”,我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左侧一操场学生,右侧七八个村民,隐隐作痛的头部又传来一阵眩晕,我努力保持清醒,半摔半跳地跌落回墙根下,蜷缩在一棵大杨树的根部,面前一个破烂的洗衣粉包装袋随着我的动作发出“哗啦”的响声,似乎是在嘲讽我,让我不禁又皱起了左眉。

四个多小时后,七八米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时而接打电话,时而用手机朝我拍照录像。时不时过来一辆车停在附近,车上的人下来加入围观的队伍。有一辆皮卡不同,下来的四个人都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他们把药箱放地上鼓捣了一会后,一个个子瘦小的家伙拿着一支一米多长的铁管靠近我背后。我想逃,可惜头昏昏沉沉的,也就懒得理会了。

“噗”一声,一个奇怪的东西扎在我屁股上,带来一阵疼痛,我忍不住抬起身子回头痛骂他,可昏昏沉沉的感觉又迫使我趴了下去,越来越昏,越来越沉,五分钟后,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我失去意识之后,他们一行四人凑过来对我全身摸摸看看,口中念念有词:“雄性,年轻个体。四肢完好,躯干正常,无明显外伤。额头有轻微出血。膘情正常。取血完成。”

没过多久,我被抬进了他们皮卡后备厢里的铁笼中,被他们拉回了省城西宁,那里有个地方,叫青海野生动物救护繁育中心。

【本文根据青海野生动物救护繁育中心2017年3月救护放归雪豹“凌蛰”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成,放归后的“凌蛰”在四个月内转移700多公里,兜兜转转后,最终定居在了门源县、大通县和互助县交界的区域附近,成为了那里的王。】

(作者:西宁野生动物园 齐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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