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耀福
我在上海市郊一隅过着清静的生活。早餐后,两小时“工作”,在电脑屏幕前码字。人老了,要有点事做,不能空虚无聊。在这一过程中享受一种“我还有事可做”的愉悦。两小时后收工,不恋战,转身厨房当“大厨”。餐后晒太阳,午睡。下午喝茶、走路。晚上看一部电影或一场球赛。十点准时熄灯入睡,保证足够的睡眠。日复一日。
生活中,茶是我亲密的伴侣。上午写作,案前一杯茶,春夏喝龙井、碧螺春,入冬喝滇红、正山小种,红茶暖胃。午睡后,每天轮换着不同品种的水仙、肉桂、大红袍,享受牛栏坑、慧苑坑、竹窠、鬼洞……不同山场的茶韵。外出适度运动后回家,再煮一壶老白茶或泡一壶普洱。冬日,喜陈年老茶。
古人隐居生活中,茶是重要角色,有太多的唐诗宋词描绘。张继:“板桥人渡泉声,茅檐日午鸡鸣。莫嗔焙茶烟暗,却喜晒谷天晴。”柳宗元:“日午独觉无余声,山童隔竹敲茶臼。”杜耒:“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前些年,我游历各地寻找大诗人白居易的人生轨迹,从河南新郑他的出生地到陕西周至、秦岭仙游寺、龙门香山寺等他曾留下人生踪迹的地方。印象尤深的是元和十年(815年)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过着半隐半宦的生活,在庐山香炉峰下建茅舍草屋,辟荒地为茶园,忘却心间忧郁。“平生无所好,见此心依然。如获终老地,忽乎不知还。架岩结茅宇,斫壑开茶园。”白居易晚年隐居洛阳香山寺,自称“香山居士”,所写“且共云泉结缘境,他生当作此山僧”是他当年心迹。其间白居易与如满和尚等结“香山九老会”,煮茗烹茶,赋诗吟诵,茶不可或缺。
没有茶,古代文人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就空乏了许多,苍白了许多。在他们的隐逸日子里,茶是内容,是元素,是寄托,是交往的媒介。千百年之后,茶亦为当今读书人所嗜好。2006年,我正式办了退休手续,开始十多年的寻茶旅程,跋山涉水,在山野留下行走足迹,与茶农一起种茶采茶做茶。
秋收冬藏。上了一定年纪,人生也到了秋收冬藏的季节,收心,藏锋,图一个心里明白和自身清净。喝茶时举起和放下,举起是短暂的,放下却是长远的。冬日的傍晚,掰一块陈年老寿眉茶饼,投在铁壶中煮熬,听着它沸腾时发出的丝丝低鸣,带点药香的茶烟在屋子里升腾弥漫,举杯品茗的刹那,身心生出温暖,尘世间许多纷繁琐事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