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省医院门口的909路公交车还没发出第一班,马晋霄的爱心亭已经飘出了青海馍馍的清香。红色遮阳伞下,竹筐里的焜锅馍馍泛着麦黄,裂开的纹路里还沾着芝麻粒,看上去无比诱人。这位年近六十的肢体三级残疾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擦了擦筐沿,眼里映着街对面缓缓苏醒的东关大街——那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也是他笔下写不尽的西宁烟火。
“你看这街面,几十年了,变了模样,没变的是那份热乎气。”老马的声音带着老西宁人特有的宽厚。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东关清真大寺。“小时候,我的阿爷带着我从东稍门走到湟光车站,华沙公司的搪瓷盆在货架上反光,买块花布得揣着布票排队。现在呢?你看那扫码支付的外地游客,讲着南腔北调问塔尔寺的路,可街边上卖烤红薯的阿娘,还是会把最甜的那块留给老顾客。”
在他的记忆里,东关大街的烟火气是有温度的。“80年代,国营肉铺前排长队,一元钱一套的羊杂碎能香透半条街。现在新千夜市的烤鱼滋滋响,尕面片在锅里翻跟头,但那‘人挤人、笑骂声混着饭菜香’的劲儿,和当年一模一样啊。”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了沟壑,“就像我这亭子,从前是核酸检测点,现在成了我的营生,变的是功能,不变的是有人情味儿。”
“北关街的油香刚出锅,索麻巷的剁肉声就跟着响了,清真寺的宣礼声混着卖早茶的吆喝,这才是西宁的晨曲。”他总爱跟顾客唠起这些,“你吃的不只是一碗面,是咱西宁人揉在面里的筋骨。”
老马爱用文字记录生活,在他的笔下,西宁的烟火气是有味道的。是“甜如甜醅的那声‘老板好’”,是“烤红薯的香气裹着城管小伙的劝说”,是下南关街“羊肉串在火炉上的滋啦声”。这些文字都来自他的亲身体验——清晨有藏族小姑娘扎着红头绳来买豆浆,临走时那句清亮的再见声;傍晚有回族阿娘帮着看摊,念叨“慢些收,天黑得晚”。
“你看这街上,不同民族的人们碰着面都会笑着打招呼。”老马指着不远处,一位汉族游客正在向回族摊主问路,摊主拿着饼子边比划边说,饼渣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拾。“这就是咱西宁,各民族就像这锅里的熬饭,煮在一锅里,越熬越香。”作为一名有着25年党龄的回族党员,他总说,西宁的好,就好在这烟火气里的包容——大家守着各自的习俗,却又把日子过成了一锅暖融融的杂碎汤。
如今,老马的爱心亭成了街头的一个小小地标。有人来买早餐,顺便听他讲西宁的老故事;有人手机没电了,他递过充电宝说“慢慢充,不着急”;外地游客对着东关清真大寺拍照,他会凑过去说“从这个角度拍,能把大寺的全貌收进去。”“你看,外地人一来就爱上这儿,不光是因为凉快,也是因为这儿的人实在。”
傍晚的大新街夜市亮起灯时,老马开始收摊。909路末班车的报站声远远传来,带着塔尔寺的余晖和游客的笑声。他数着零钱,叮当作响里混着老酸奶的酸、烤红薯的甜、夜市麻辣烫的辣。“有人说西宁变了,高楼多了,游客多了,可你闻闻这风……”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混着湟水河的潮气,带着东关大街的馓子香,和我小时候闻的一个样。”
收拾妥当,老马锁上爱心亭的门。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城管队员巡逻的身影、摊贩收摊的忙碌、游客嬉闹的剪影叠在一起,成了西宁最生动的晚归图。“我守着这亭子,就像守着个聚宝盆。”他回头望了眼亮起来的城市,“接住了游客的欢喜,也接住了西宁的日子——这日子,有奔头,有滋味。”
这些都成了西宁最鲜活的注脚——这座城,在变与不变里,永远揣着热腾腾的人心。(记者 张永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