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知道我喜欢喝酒。我也有个习惯，只要外出喝酒，总会提前和母亲说一声，告诉她要晚点回来。因为母亲每天晚上见不到我，都会独坐炕上，久久等着。如果哪天晚上等不到我，第二天肯定会寻根问底，甚至有许多责怪。我明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对我的牵挂。

“别没事就出去喝，小心被警察抓去。”有好多次，她都这么叮嘱我。后来，我解释：“喝酒不开车，警察就不抓。”她才似乎放心许多，但在我出门前，肯定还要嘱咐一句：“少喝点，喝多了自己难受。”

她见过我喝醉后呕吐的样子，那时，她对我又像对一个孩子，给我倒水，扶我挪动，帮我盖被子，还要问上几十遍“好受点没有啊”。等我清醒如初，母亲又会像老师教导学生似的，给我讲一大堆道理。我只能像犯了错误的学生，听她讲，不反驳，因为她说的每一点都是正确的。偶尔也有辩解的时候：“放心吧，我都是个老头儿了，谁还会笑话我。”母亲听了，又气又笑：“你这孩子，才多大呀，就是老头儿了？”

我醒悟，在母亲眼里，孩子无论多大，也是孩子。的确，自己五十多岁了，有时候在母亲那蹭饭吃，就像个几岁的孩子，早早坐在饭桌边，等她做饭、上菜。吃完，再由她收拾碗筷，自己一点儿也不管。母亲肯定不说我懒，还高兴地问我，好不好吃，吃饱了没有。

就这样被母亲宠着，看着她一天天变老。忽然有一天，母亲说：“等我死了，就没人管你去喝酒了，你得自己管自己了。”那一刻，我感觉心碎了，于是整天整夜陪着她，趴在她耳边，无数次安慰她：“放心吧，我喝酒肯定不开车，警察不抓我。”

三天后，母亲去世了。悲痛中，我一下子就变成实实在在的老头儿了。因为没有了母亲，就不能再是个孩子！